十．禮物
*徐天俠 | 2009年07月
今天是五月二十三日星期六，已是晚上十一點了，我和丈夫剛看完亞視、本港台「不老傳說」的節目，很興奮，既沒睡意又不想再看其它節目，便關了電視，兩人微笑着默默地凝視着對方。我看他，是想對照一下丈夫在電視裡的影像，他應該也是這個想法吧！？
丈夫打破沉默說：「我最喜歡你談天倫之樂時激動得流淚的那段。拍攝那天，只顧着想你會說些甚麼，有點替你緊張，沒有專心聽你說話。今天集中精神專注地看你，聽你說出來那些發自內心的話，觸動了我……」他停了停，接着說：「確實，孫女孩兒為我們老年生活注入了新的生命……」為控制自己的情緒，丈夫沒有繼續往下說。
我當然了解丈夫的感觸，只是他不輕易表露出來。我等他平靜後，神祕地問：「你猜我最喜愛哪個鏡頭？」
丈夫正在思索還沒回答，電話鈴響了。我趕緊跑去接，我估計又是朋友打來說「不老傳說」感受的。在節目播完上段放廣告時，就有兩位朋友來電話，說贊同我講的話，他們也有同樣的想法。我拿起話筒，聽到裡面孩子的「嘰嘰喳喳」聲，對着話筒連續「喂、喂」兩聲，也沒人答話；電話裡傳來女婿阿壯威嚴的聲音：「別搶了，讓媽咪跟婆婆講話！」
女兒小剛一開口就笑着說：「媽，我們看得好開心，您和爸一直都是喜氣洋洋笑嘻嘻的。
孩子吵鬧甚麼？十一點多了，他們還沒睡？」我關切地問。
哪肯睡，等的時候還哈欠連天，細佬睏得眼睛都睜不開了，用手撥弄眼皮硬撑着，說要看公仔箱度的公公婆婆跳舞。看完了就更不想睡了，都吵着要跟婆婆說話。
「讓他們說，講完了就可以安心睡覺了。」我聽到電話裡「咔嚓」一響，定是女兒按了電話的免提掣，我也放下話筒，轉成免提喇叭，讓丈夫也能聽到孩子們的話。
喇叭裡響起孩子清脆的聲音：「公公、婆婆，「徐天俠」七十……」孫女用普通話說，細佬搶過去：「盧乜東七十七歲！」喇叭裡傳出一陣開心稚氣的笑聲。
我也開心地笑着問：「你們是在電視上看到的？」
「係囉，好多字我都認得。」孫女得意地說。
丈夫走過來對準免提話筒說：「你們真醒目！細佬呢？」
「公公，我係裡度，在屋企！」
「細佬聽住，唔係「盧乜東」係「盧賢楝」！」
「依家知啦！」細佬重複唸了幾次公公的名字。
喇叭裡傳來姐弟倆爭吵的聲音，阿壯又來調解了：「細佬讓開少少，讓家姐說。」
家姐迫不及待地：「婆婆，愛莉斯姐姐和大姨沒返香港，點解在公仔箱度咁？點解爸爸媽咪，爺爺嫲嫲，仲有我哋，都係公仔箱度？」細佬也搶着問：「UNCLE王沒拍過我哋，我哋仲沒見過他」，「係囉，UNCLE王都沒來我哋屋企咁！」孫兒孫女你一言我一語地問道。
丈夫看着我，輕輕說：「孩子都有同一個疑問。」我示意他解釋。
丈夫想了一下，對着話筒笑着說：「每年春節我們都聚在你們屋企吃年飯，影相、合照，記得嗎？」
「記得！」姐弟倆肯定地應道。
丈夫接着說：「公公婆婆屋企客廳的裝飾櫃裡擺放着這些相片，你們也都看見過吧？」
「看見過，我最喜歡媽咪穿唐裝的那張！」孫女說。
「UNCLE王就是對着這些相片拍攝的，你哋見唔到他囉！」
「我知啦，仲有公公生日那張，家姐偷吃蛋糕！」細佬得意地說。
「唔係偷吃，係公公讓我吃的！」家姐辯解說。
「得啦，得啦……仲有乜要問？」我聽到女兒問孩子。
喇叭裡安靜了，可能是孩子再提不出新問題，家務助理安排他們去睡覺了。
喇叭又響了，傳來女兒輕鬆的聲音：「他們終於去睡了……」停頓了一下，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吞吞吐吐地說：「媽……影響爸爸休息了吧？」
我看看丈夫，他捂住免提話筒，輕輕對我說：「她可能也有疑問，讓她問吧！」
我對着話筒說：「沒事，我們也不想睡，你說吧！」
「有個鏡頭真有意思，是特技合成吧？」因為女兒從小跟着我在電影廠來來去去，有時還會「跑龍套」(當群眾演員) ，知道一點電影專業術語。
「你指哪個鏡頭？」
「就是那個您對着鏡子化妝，鏡子另一面是您年輕時的相。」
「你也喜歡這個鏡頭？」我問。
「是呀，又有趣又好看，從來沒見過這種鏡頭。」
「別說你沒見過，我好像也沒見過。一個大特寫鏡頭裡出現同一個人相距五十多年的兩張面孔，這種強烈的鮮明對比，印象太深刻了……」
「這麽說，您也很喜歡這個鏡頭？」女兒頗覺驚奇地問。
「是啊，我也很喜歡，構圖很特別。這個鏡頭不是特技合成的，是常規普通拍攝。應該說是攝影師藝術靈感的即興發揮。他看到我手中可兩面照人的鏡子和掛牆裝飾櫃中我十八歲的相片，便構思出既切合節目「不老傳說」的主題，視象又新穎突出的畫面，拍出了這個引人注目的經典鏡頭。」
「你自己回答了前面你問我的問題，」丈夫說。
「爸媽也在談論？」女兒一定是聽到了他爸剛才對我說的話。
「可不，正說着，你們就來電話了。」
「爸、媽！」是阿壯的聲音，他一直沒說話，大概也憋不住了。
我鼓勵地說道：「你講吧，我們聽着嘞！」
「我和小剛聽了媽在電視訪問裡講的話，感觸很多。我們一定像爸媽那樣，盡心盡力，把孩子培養教育成有用的人。」
女兒接着說：「我們會牢記做父母的職責和對父母的承諾。」
丈夫沒有問他們還有甚麼話要講，接着女兒的說話：「你們倆這段話是母親節父親節送給父母的最好禮物！」停了停又說：「時間不早了，大家休息吧！我掛了電話。」
丈夫將電話還原，放好話筒，拿過我的手輕輕吻了一下，將我的手放在他兩隻手的掌心中緊緊地握着，握着……
2009年6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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