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公公婆婆的决擇
*徐天俠 | 2009年09月
(一)
我到香港初初學做生意時，問丈夫應該注意些甚麼問題。丈夫說：「第一，不能做違法的事，香港是法治社會；第二，是誠信，不但自己要有誠信，要言而有信；也要了解對手的誠信。如果對方利用法律的灰色空間，即使騙了你，你也只能啞巴吃黃蓮，告不倒他。法治和誠信是現代社會的重要基石。」
這麼多年來，我深深體會到「奉公守法、言而有信。」在為人處世上的實際意義。
前不久，某公司一位銷售小姐來電話向我推銷護膚新產品，說了很多優點，舉出香港名媛和藝人某某，用了它後，容貌都年輕了七八歲。我心想，容貌即使不能變年輕，能保持現狀，延遲衰老也是好的。我被說動了，經討價還價，銷售小姐說：「熟客，給你優惠、特價！」
在我問完有效日期後，她熱情地說：「放心，是最新的貨。」說了一個到期的時間，我當即訂了貨，並確定了送貨的時間。
收貨的時候，我正要給錢(港幣現金)，丈夫提醒我檢查一下貨品有效的到期日。一看，貨品上標明的到期日比銷售小姐電話裡說的不同，整整提前了一年，送來的不是新貨。我立即打電話去問。那位銷售小姐頗驚訝地說：「喺咩？準是送錯了，把你的貨送去給另外一位客户了。你先付錢收了這批貨，我再安排給你換。」如果聽了她的話，以後就是我求她了。我笑笑說：「不要換來換去，還是按規矩，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吧！」
第二天，她來電話說，送貨部現在沒有新貨了，要到屯門貨倉去拿，得多等兩天。過了二天她又在電話說，貨倉也沒有了，要我收下這貨先用，我說：「不急，還是等新貨吧！」想想，又補充了一句：「你得幫我把關，有效期不能是後來修改過的。」
銷售小姐熱情地說：「放心，熟客嘛，我會盯着。」突然改變語氣，小聲而不在意地說：「新貨來了就不是這個優惠價了。」
「到時再說，貴了我可以不要嘛。」我有點不高興。
又過了兩天，銷售小姐來電話柔聲細氣地說：「對唔住，是我搞錯咗，原先說的到期日的貨還沒有來，現在來了一批新貨質量上比上批貨更好！」
「告訴我到期日先！」我說。
「到期日跟上次的一樣，質量保證比上一批好！」
聽了她的回答，我不耐煩地說：「現在手頭緊，沒錢，暫時不買了。」銷售小姐應該明白了我的意思。
一天中午，我在家做午飯，白灼蔬菜。丈夫外買還沒回來。電話鈴響了，急忙關了火去接電話。一聽，又是那位銷售小姐，她開口就熱情地說：「盧太，告訴你好消息，現在買二送二，我安排給你送貨吧！」
還沒說清楚甚麼貨？甚麼價錢？就安排送貨？我笑着說：「有冇搞錯？乜貨？」
「就係你上次要的歐洲頂級護膚素，買二送二，就係今天！」她仍熱情地。
「已經告訴過你，不買了！」聽到電話裡銷售小姐輕輕「啊」了聲，我便掛上了電話。
從那位銷售小姐說的真真假假的話中，我知道了這是舊貨清倉，她卻硬要說成新貨上市，明顯是講大話，沒有誠信。雖然這是區區小事，可也說明了誠信的重要。
(二)
從事某些職業的人在特定場合要穿戴特定的服飾。如法官上庭時，必定要穿上長袍，戴上假髮。大學畢業或得到某種學位，也會穿上畢業袍，帶上四方帽領取文憑、證書及照相留念。
我入住太古城這20多年，在平台花園，隔一年半載就會看到有年輕人穿着畢業袍、頭帶四方帽和親朋好友照相。那種景象既莊嚴又温馨，讓人羨慕。
我的孩子在取得不同學位時，我從來沒想過要把這一刻拍下來。可能當時忙於奔波求存，忽略了孩子人生這段路程，更沒有領悟到孩子已握有關啓通往新道路大門的鎖匙。
光陰似箭，不知不覺我的第三個孫女要上小學了。幼稚園早早通知了家長：2009年7月22日在香港浸會大學會堂舉行畢業典禮。夠氣魄。
我孩子的所有的畢業典禮我們都沒有參加過。這次孫女雖然只是幼稚園的畢業典禮，可也是畢業典禮呀！幼稚園講明會穿畢業袍、戴四方帽。我們能看到第三代的這一刻，很覺幸運，是對我們失去的補償。我和丈夫再不能錯過。
我早早通知女兒，告訴她，我和她爸都會去參加孫女的畢業典禮。我在客廳的掛曆上注明了這個重要日子，寫上要帶攝錄機、相機、水和小食。為保證不會忘記又錯過，再用紅筆圈上。我和丈夫每次看到掛曆上耀眼的紅圈，都會情不自禁地微笑。
(三)
今天是2009年7月19日。上午，丈夫照例坐在客廳梳化上看報紙，我仍低頭伏在圓桌上寫文章。忽然，丈夫驚嘆道：「五百年一次最壯觀的世紀『日全蝕』！」
我停下筆，頗有興趣地問：「甚麼時間？」
「本月22日，內地的西藏、雲南、成都、重慶、安嶶、上海都可以看到本世紀時間最長的『全日蝕』。」丈夫唸着報紙。
我走過去，從丈夫手中拿過報紙察看，將報上的一段消息唸出來：「香港有旅行社將組團去安嶶、黃山觀賞日全蝕。」我興緻勃勃地對丈夫說：「我們報名參加吧，既可看日全蝕，又可一了遊黃山的心願。」黃山是有名的旅遊熱點，過去因工作忙，每年的假期不是拍戲就是寫劇本，不但錯過了觀賞黃山的美景，很多名勝古跡至今仍未去過。這次可謂「一舉兩得」實在太好了。
丈夫起身去看掛曆，一邊興奮地說：「順道還可以去趟杭州遊西……」
他怎麽怪怪地？只說了個「西」字，後面的「湖」字像是突然哽在喉管裡出不來。我仍在看報紙，笑着問：「怎麼啦？被口水噎住了？」
丈夫沒理會我的話，自語地：「真是大件事！」
我一邊翻看報紙，一邊興𡚒地說：「可不是大件事，觀看天文奇景。我們真夠幸運，百年出現一次的金融海嘯，五百年出現一次的世紀全日蝕，都讓我們遇上了。」
「你過來！」丈夫叫我過去看掛曆。
「你標上記號就行了，我得趕緊收拾，還得去旅行社報團，時間很緊。」我放下報紙，去小房間換衫。
丈夫急了，提高嗓門衝着小房間說：「二十二日是甚麼日子？」
我笑了，也提高嗓門衡着客廳說：「你是裝儍還是有老年癡呆症？你剛剛還在說二十二日有世紀日全蝕，你說二十二日是甚麼日子？」
「你倒是過來看！」丈夫仍堅持要我去看掛曆。
我邊扣衫鈕邊走出小房間……。看掛曆嚇了一跳，把這麽重要的事給忘了。
丈夫看我半天沒出擊，學着我的語氣說：「你是裝傻還是有老年癡呆症？」
我疑惑地：「這麽巧，都是七月二十二日……。大概是過於興𡚒，竟把孫女的畢業典禮給忘了。」
「也不奇怪，五百年一遇的事誰不興𡚒？誰不想親眼目睹？」丈夫諒解地說。
「怎麼辦？總得捨棄一件事……」我困惑地說。
「是得好好想想……」丈夫也面露難色。
我急速地轉動腦子尋找說服自己的理由：「孫女的畢業典禮不能參加，還可以參加她細佬的……。怎麼說，也只是幼稚園的畢業典禮。」看到丈夫沒有反對的意思，稍自信地接着說：「再說，這次日全蝕可是五百年一遇的事，錯失了這次機會，不單是這輩子看不到，就是下下下輩子……」。
丈夫打斷我的話，認真地：「別忘記，我們已經答應了孫女，一定會參加她的畢業典禮。」
我醒悟過來，有點慚愧地：「是啊，參不參加孫女的畢業典禮可是關係到公公婆婆說話算不算數……哎呀，又是涉及誠信的原則問題。」
「不只是我們的誠信，還有，是對孩子的影響。孩子會想：『公公婆婆為甚麼講大話(說謊)？公公婆婆講大話，我可以講大話嗎？』對孩子的成長，品格的形成，都會產生不良的後果。」丈夫嚴肅地說。
「咁話，真係冇得諗？」我故作輕鬆地。
「真係冇得諗！」丈夫斬釘截鐵地說。
我也認真地表態：「既然是這麽重要的原則問題，當然不去了，哪兒都不去了，開開心心參加孫女的畢業典禮。」
丈夫像缷下重負似地吐了口氣，鬆快地說：「係囉，咁就啱了。看到自己六歲的孫女和她的同學，身穿畢業袍，頭戴四方帽，哈哈……真有意思！」
「天真稚氣的孩童，身着成人的古老特定的服飾，一臉莊嚴肅穆，從老師手接過畢業證書，那牽動父母心的情景，真是無與倫比，回味無窮……。」我陶醉在自己的想像中。
「其實，我們一直期盼着這個時刻！」丈夫說出了我們內心的話。
决定了不外出觀賞世紀日全蝕的天文奇景，留下來參加幼稚園孫女的畢業典禮。我們作出了正確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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