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0 期

　 　 他 的 手 像 老 樹 一 樣 在 關 節 處 長 著 癤 瘤 ， 必 得 要 半 個 世 紀 的 磨 難 才 會 有 如 此 深 的 扭 結 。

　 　 偶 次 滂 沱 大 雨 中 ， 有 個 母 親 揹 著 個 BB 仔 牽 著 兩 個 小 女 兒 淋 得 濕 透 ， 在 遮 檔 子 旁 避 雨 ， 大 女 孩 叫 媽 買 傘 ， 媽 說 貴 啊 ， 何 伯 就 將 原 本 百 元 的 好 傘 用 三 十 元 賣 予 她 們 ， 小 女 兒 嚷 著 餓 ， 何 伯 見 她 們 真 可 憐 ， 就 將 袋 裡 一 張 月 餅 券 用 自 己 那 一 張 扭 曲 了 滿 佈 疤 痕 的 手 遞 予 小 女 孩 ， 小 女 兒 不 理 母 親 推 辭 拿 著 鞠 了 個 躬 。 快 一 年 了 ， 何 伯 早 又 袋 著 月 餅 券 ， 然 而 今 年 不 曉 得 小 女 孩 會 否 再 經 過 呢 ！

　 　 十 幾 歲 開 始 學 曉 修 遮 ， 到 今 年 八 十 歲 講 起 來 修 遮 都 是 何 伯 自 學 回 來 的 ， 從 前 在 廣 州 親 戚 遮 廠 做 賬 房 ， 他 看 著 看 著 久 而 久 之 就 通 曉 了 每 個 步 驟 。

　 　 四 七 年 始 修 遮 ， 攤 子 上 邊 還 有 張 一 九 四 八 年 騎 著 單 車 到 處 去 為 人 修 遮 的 老 照 片 。 「 那 年 頭 修 整 洋 傘 的 師 傅 數 以 百 計 ， 想 不 到 今 天 只 剩 下 我 一 人 。 」

　 　 多 年 來 拿 遮 來 修 整 的 不 乏 後 邊 半 山 上 的 富 豪 人 家 ， 霍 英 東 、 朱 玲 玲 都 來 過 ， 還 有 周 潤 發 的 母 親 ， 都 愛 來 找 遮 醫 生 ， 一 邊 修 遮 一 邊 聊 聊 天 。

　 　 「 我 有 一 分 熱 就 要 發 一 分 光 ， 永 不 言 休 。 」 兒 子 邀 他 去 住 外 國 的 大 房 子 ， 何 伯 卻 偏 捨 不 得 香 江 街 頭 這 一 片 火 爐 般 的 老 舊 檔 攤 ， 上 邊 用 粗 體 毛 筆 寫 著 客 人 贈 他 的 兩 行 大 字 ﹕ 「 遮 業 奇 才 服 務 香 江 半 個 世 紀 ， 神 乎 其 技 畸 型 怪 傘 也 能 修 。 」

　 　 以 前 的 遮 鋼 骨 怎 樣 都 比 現 在 的 要 好 ， 有 什 麼 人 現 在 仍 會 拿 一 把 便 宜 的 遮 來 修 整 呢 ？ 當 然 有 環 保 的 客 人 、 也 有 是 純 感 情 因 素 ： 「 遮 看 起 來 很 破 爛 ， 丟 在 街 上 也 沒 人 會 去 執 ， 但 因 為 是 父 親 遺 下 的 ， 如 何 要 修 好 留 為 紀 念 。 」

　 　 何 伯 說 還 有 一 個 簡 單 的 願 望 ， 就 是 在 天 星 碼 頭 多 開 一 間 小 店 子 ， 放 五 、 六 十 把 傘 子 任 人 取 用 ， 只 為 方 便 路 人 ； 唉 ， 江 山 代 有 傻 人 出 ！ 只 是 聽 見 這 樣 的 話 ， 就 像 此 小 檔 子 在 烈 日 下 飄 來 陣 陣 清 風 涼 意 ， 教 人 捨 不 得 走 。

◆ 文 ： 小 　 草 

　 圖 ： 蘋 果 日 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