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7 期

　 　 中 國 文 學 翻 譯 家 、 作 家 蕭 乾 （ 1910-1999 ） 在 82 歲 那 年 ， 曾 寫 過 一 篇 叫 《 關 於 死 的 反 思 ─ ─ 兼 為 之 唱 一 贊 歌 》 的 文 章 。 當 中 ， 記 載 了 這 位 長 者 對 生 命 的 反 省 。

　 　 「 這 十 二 年 ， 我 同 潔 若 （ 蕭 乾 妻 子 ） 真 是 馬 不 停 蹄 地 爬 格 子 。 就 連 在 死 亡 邊 緣 徘 徊 的 那 八 個 月 ， 腎 部 插 根 橡 皮 管 子 ， 我 也 沒 歇 手 ， 還 是 把 《 培 爾 金 特 》 趕 譯 出 來 。 當 時 我 確 實 是 跟 死 亡 拚 搏 ， 無 論 如 何 不 願 丟 下 一 部 未 完 成 的 譯 稿 。 是 死 神 促 使 我 奮 力 把 它 完 成 。 」

　 　 十 二 年 前 ， 他 患 的 叫 腎 結 石 ， 自 此 ， 經 常 在 病 榻 上 創 作 、 翻 譯 。 頑 疾 從 沒 有 令 他 產 生 任 何 消 極 的 想 法 ， 相 反 ， 他 自 言 這 病 令 他 更 正 確 地 面 向 人 生 ， 看 透 甚 麼 是 糞 土 ， 甚 麼 是 持 久 ， 甚 麼 是 生 命 中 最 珍 貴 的 。

　 　 「 死 亡 對 我 還 成 為 一 個 巨 大 的 鞭 策 力 量 ， 所 以 七 九 年 重 獲 得 藝 術 生 命 以 後 ， 我 才 對 自 己 發 誓 要 “ 跑 好 人 生 最 後 的 一 圈 ” 。 “ 最 後 ” 二 字 就 意 味 著 我 對 死 亡 的 坦 蕩 胸 懷 。 我 清 醒 地 知 道 剩 下 的 時 間 不 會 很 長 了 。 我 並 不 把 死 看 作 深 淵 或 幽 谷 。 它 只 不 過 是 運 動 場 上 所 有 跑 將 必 然 到 達 的 終 點 ， 也 即 是 天 下 無 不 散 的 筵 席 。 所 以 在 醫 院 裡 散 步 每 走 過 太 平 間 ， 我 一 點 也 不 膽 怯 。 兩 次 動 全 身 麻 醉 的 大 手 術 ， 我 都 是 微 笑 著 被 推 入 手 術 室 。 心 裡 想 ， 這 回 也 許 是 終 點 ， 也 許 還 不 是 。 及 至 開 完 刀 ， 人 又 活 過 來 之 後 ， 我 就 繼 續 我 的 跑 程 。 」

　 　 在 養 病 的 過 程 中 ， 蕭 乾 自 然 未 有 像 健 康 時 可 以 四 處 遊 逛 ， 但 他 一 樣 熱 忱 於 生 活 ， 令 自 己 活 得 健 康 愉 悅 。

　 　 「 我 想 盡 可 能 延 年 益 壽 。 每 逢 出 訪 或 者 去 開 會 ， 能 直 直 地 躺 在 賓 館 大 洋 瓷 澡 盆 裡 痛 痛 快 快 洗 個 熱 水 澡 … 是 一 種 有 益 於 健 康 的 享 受 」 ， 此 外 ， 又 說 自 己 「 熱 衷 於 函 購 藥 物 及 醫 療 器 械 。 」

　 　 蕭 乾 酷 愛 音 樂 ， 多 年 來 有 一 部 陪 伴 他 的 雙 卡 半 導 體 ， 就 是 聽 自 己 愛 聽 的 樂 曲 。 「 每 聽 到 一 支 古 老 而 優 美 的 曲 子 就 想 ， 哪 怕 一 生 只 創 作 出 一 宗 悅 耳 悅 目 或 悅 心 的 甚 麼 ， 能 夠 經 得 起 時 間 的 磨 損 ， 也 不 枉 此 生 。 在 自 己 的 生 活 位 置 上 盡 了 力 ， 默 默 無 聞 地 做 了 有 益 於 同 類 的 事 ， 撒 手 歸 去 ， 也 會 心 安 理 得 。 」

　 　 是 的 ， 蕭 乾 一 開 始 就 懂 得 「 放 下 」 、 「 自 在 」 。

　 　 他 在 文 中 最 末 如 是 說 ： 「 人 只 有 一 輩 子 好 活 ， 認 識 了 死 ， 才 能 活 得 更 清 醒 ， 勁 頭 更 足 ， 更 有 目 標 。 願 與 天 下 老 人 共 勉 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