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7 期

　 　 佛 陀 釋 迦 牟 尼 ， 第 一 次 深 入 民 間 ， 看 到 了 人 生 「 生 、 老 、 病 、 死 、 苦 」 等 過 程 。 我 看 到 這 故 事 ， 心 想 ： 怎 麼 老 ， 也 算 得 是 苦 事 呢 ！

　 　 直 到 我 自 己 老 了 ， 才 真 的 領 略 到 老 的 害 處 ， 青 春 小 鳥 總 是 一 去 不 回 來 ， 這 真 是 無 可 奈 何 。 但 是 ， 有 些 老 人 雖 然 不 能 返 老 還 童 ， 卻 真 變 得 老 得 可 愛 ， 老 得 有 趣 。

　 　 我 認 識 的 老 畫 家 李 鐵 夫 就 是 這 樣 的 人 。

　 　 我 在 年 青 的 時 候 遇 上 李 老 。 他 是 藝 術 界 名 人 ， 是 中 國 藝 術 家 獲 得 國 際 榮 譽 的 人 。 那 時 他 確 是 老 了 。 問 他 的 年 齡 ， 怫 然 搖 搖 頭 ， 翻 翻 眼 ， 說 ： 「 你 們 不 懂 規 矩 ， 問 別 人 的 年 齡 是 不 禮 貌 的 。 你 們 只 知 道 我 和 阿 文 （ 註 ： 他 是 這 樣 稱 呼 孫 文 的 ） 一 起 革 命 ， 怎 知 道 在 美 國 ， 有 一 個 十 八 歲 的 女 孩 子 正 盼 著 我 回 去 結 婚 呢 ！ 」

　 　 老 人 有 一 特 點 ， 是 愛 誇 大 自 己 ， 李 鐵 夫 的 自 誇 也 特 別 有 趣 。 在 日 本 侵 華 期 間 ， 他 與 我 們 同 住 廣 西 僻 鄉 。 遠 離 墟 場 ， 趁 墟 一 程 來 回 要 四 、 五 個 小 時 。 在 路 上 遇 見 他 ， 問 他 和 誰 一 起 來 ， 他 說 ： 「 自 己 一 個 人 就 成 了 ， 我 在 一 群 年 青 人 走 後 多 時 才 出 發 。 那 時 我 看 見 他 們 在 前 面 像 幾 雙 小 蒼 蠅 。 一 霎 眼 間 ， 回 頭 再 看 他 們 ， 還 是 像 幾 雙 小 蒼 蠅 呢 ！ 」

　 　 這 樣 的 妙 筆 有 多 少 我 都 記 不 來 。 四 十 年 代 末 ， 他 來 香 港 ， 住 在 簡 陋 的 山 區 ， 卻 在 門 前 寫 幾 個 大 字 ： 「 內 有 惡 犬 ！ 」 「 亞 洲 大 偵 探 在 此 」 ， 據 說 ， 山 上 防 衛 差 ， 用 這 樣 來 嚇 退 強 盜 和 小 偷 。 友 人 說 ： 「 李 先 生 ， 我 還 以 為 你 家 無 長 物 呢 ？ 」 他 憤 然 作 色 說 ： 「 怎 麼 沒 有 ？ 我 的 畫 都 是 無 價 寶 ； 比 你 們 都 富 有 呀 ！ 」

　 　 廣 州 解 放 ， 當 局 召 開 文 藝 界 大 會 ， 請 畫 家 李 鐵 夫 發 言 ， 他 一 開 口 就 是 ： 「 細 佬 我 … … 」 話 音 一 落 ， 引 得 全 場 呵 呵 大 笑 ： 「 他 是 細 佬 ， 那 麼 我 們 是 誰 呀 ！ … … 」

　 　 老 畫 家 腦 中 無 老 字 ， 言 行 沒 有 老 態 ， 就 是 老 得 有 趣 ， 老 得 可 愛 ！

◆ 黃 慶 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