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國 人 既 然 看 重 身 後 名 ， 免 不 了 對 死 亡 有 一 種 較 為 抽 象 的 、 具 有 使 命 感 的 凝 重 看 法 ， 其 中 尤 以 朝 廷 命 官 為 然 。 所 謂 爭 名 者 於 朝 ， 爭 利 者 於 市 ， 此 之 謂 也 。 士 林 學 子 未 必 全 部 為 官 ， 平 民 百 姓 也 沒 有 一 定 要 當 官 的 意 願 ， 可 是 他 們 也 難 以 擺 脫 這 種 傳 統 的 思 想 束 縛 。 漢 司 馬 遷 認 為 死 或 重 於 泰 山 ， 或 輕 於 鴻 毛 ， 具 體 道 出 了 中 國 人 對 死 亡 的 看 法 。 宋 文 天 祥 在 其 《 正 氣 歌 》 中 寫 道 ： 「 人 生 自 古 誰 無 死 ， 留 取 丹 心 照 汗 青 」 ； 民 初 汪 精 衛 在 尚 未 成 為 千 夫 所 指 的 日 本 漢 奸 時 ， 也 曾 有 「 慷 慨 赴 燕 市 ， 從 容 作 楚 囚 。 引 刀 成 一 快 ， 不 負 少 年 頭 」 的 豪 情 壯 語 。 慷 慨 就 義 ， 為 國 捐 軀 成 仁 ， 多 麼 具 有 吸 引 力 ！ 這 是 中 國 人 歌 頌 死 亡 的 一 種 高 尚 情 操 ， 也 是 不 分 尊 卑 、 不 分 貧 富 、 不 論 出 身 者 渴 望 以 死 亡 來 參 與 編 寫 歷 史 的 一 種 偉 大 做 法 。

　 　 千 百 年 來 ， 秦 檜 之 亡 ， 大 快 人 心 ； 岳 飛 之 逝 ， 萬 古 同 悲 。 二 人 所 得 到 的 歷 史 評 價 ， 雖 含 有 善 有 善 報 ， 惡 有 惡 報 的 道 德 觀 念 ， 卻 也 概 括 了 中 國 人 對 身 後 名 的 兩 極 看 法 ， 也 寫 盡 了 中 國 人 對 死 亡 的 一 種 濃 厚 歷 史 感 。 中 國 人 對 死 亡 可 說 是 既 愛 又 恨 ， 也 常 在 死 亡 與 身 後 名 兩 種 情 意 結 中 糾 纏 不 休 。

　 　 平 民 百 姓 雖 然 秉 承 著 孔 子 的 未 知 生 、 焉 知 死 倫 理 觀 點 ， 較 為 惜 生 ， 然 而 對 死 也 有 其 出 世 的 一 面 ， 就 是 生 死 有 命 ， 富 貴 在 天 之 說 。 這 種 出 世 的 思 想 帶 有 勸 勉 大 家 盡 力 做 好 本 身 份 內 的 工 作 ， 不 要 計 較 後 果 。 可 是 這 種 出 世 思 想 卻 與 傳 統 厚 葬 的 風 俗 習 慣 有 點 格 格 不 入 ， 厚 葬 多 少 帶 有 一 種 獵 取 和 ／ 或 炫 耀 身 後 名 的 做 法 。 對 死 者 的 後 人 來 說 ， 安 排 厚 葬 算 是 對 先 人 的 一 種 尊 敬 做 法 。 很 多 後 人 厚 葬 先 人 ， 一 方 面 是 祭 祀 九 泉 之 下 的 亡 魂 ， 另 一 方 面 卻 是 做 給 別 人 看 的 ， 因 為 後 人 也 要 搏 取 現 世 孝 道 的 名 聲 。

　 　 歸 根 究 底 ， 先 人 能 否 得 到 厚 葬 ， 對 其 死 後 能 否 獲 得 名 聲 並 沒 有 一 定 的 關 係 ， 因 為 身 後 名 是 自 己 在 生 時 掙 回 來 的 。 香 港 的 老 人 家 明 白 到 這 點 ， 相 信 不 會 堅 持 後 人 一 定 厚 葬 自 己 吧 。

□ 李 翊 駿 博 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