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7 期

　 　 年 青 時 花 巨 資 （ 當 年 月 入 三 百 大 元 ） 買 了 一 套 語 音 唱 片 自 學 法 文 ， 居 然 學 有 所 成 ， 靠 字 典 幫 助 ， 可 以 閱 讀 莫 泊 桑 的 小 說 。

　 　 半 個 世 紀 後 的 今 天 ， 法 文 忘 得 一 乾 二 淨 了 ， 連 數 目 字 一 至 十 都 說 不 齊 ， 但 有 一 個 由 三 個 單 字 構 成 的 短 語 ， 卻 深 入 腦 中 ， 時 刻 都 會 記 起 。

　 　 這 句 短 語 是 C'est la vie ， 我 把 它 譯 作 「 人 生 如 此 」 。

　 　 今 天 這 個 句 子 又 浮 上 心 頭 ， 只 因 一 位 從 事 寫 作 和 出 版 的 朋 友 家 出 了 一 件 大 事 ， 引 起 我 無 限 感 觸 。

　 　 是 一 件 傷 心 的 事 。 朋 友 的 妻 子 半 年 前 突 患 重 病 ， 進 進 出 出 醫 院 期 間 ， 朋 友 放 下 一 切 工 作 和 活 動 ， 謝 絕 應 酬 ， 二 十 四 小 時 全 天 候 照 顧 太 太 ， 真 正 是 「 算 眼 前 此 外 皆 閒 事 」 。 

　 　 艱 苦 備 嘗 的 療 程 過 後 ， 漫 長 的 愈 後 調 理 繼 續 考 驗 他 們 。 

　 　 朋 友 本 來 過 著 的 是 退 休 後 的 二 人 世 界 。 橫 禍 飛 來 ， 整 個 家 庭 便 靠 朋 友 獨 力 支 撐 了 。 繁 瑣 的 大 小 家 務 大 部 份 落 在 他 肩 上 。

　 　 猜 想 我 這 位 八 十 開 外 的 老 朋 友 從 前 也 是 個 大 男 人 主 義 者 ， 整 天 把 自 己 關 在 書 房 舞 文 弄 墨 是 日 常 功 課 ， 要 他 踏 足 廚 房 恐 怕 就 難 上 加 難 了 。 現 在 ， 情 況 剛 好 相 反 。 

　 　 換 了 別 人 ， 處 此 環 境 ， 可 能 感 到 苦 不 堪 言 ， 因 此 難 免 怨 天 尤 人 ， 唉 聲 歎 氣 。 我 的 朋 友 卻 完 全 不 是 這 樣 。 我 看 見 此 時 此 地 的 他 ， 依 然 氣 定 神 閒 ， 怡 然 自 得 ， 竟 然 好 像 在 各 種 家 庭 電 器 和 杯 盤 碗 碟 之 間 ， 重 獲 他 昔 日 在 書 房 伏 案 編 書 寫 字 的 樂 趣 。

　 　 朋 友 遭 此 巨 變 ， 我 本 來 準 備 了 一 大 套 理 論 去 開 解 他 ， 現 在 空 有 千 言 萬 語 卻 不 知 如 何 開 口 。 朋 友 何 等 聰 明 ， 鑑 貌 辨 色 ， 見 我 欲 言 又 止 ， 反 而 安 慰 我 ， 說 ： 「 沒 啥 大 不 了 ， 人 生 本 來 便 是 這 個 樣 子 ！ 」

　 　 聽 了 這 話 ， 我 心 中 一 震 ： C'est la vie ！ 

　 　 人 生 便 是 這 樣 ， 有 喜 有 悲 ， 有 樂 有 苦 。 不 可 能 祈 求 每 日 風 平 浪 靜 ， 天 朗 氣 清 。 活 著 便 要 經 得 起 狂 風 暴 雨 ， 拿 得 起 放 得 下 ， 在 任 何 環 境 下 都 活 得 開 開 心 心 。

　 　 我 懷 著 異 常 沉 重 的 心 情 去 拜 訪 我 這 位 可 敬 可 愛 的 老 朋 友 ， 想 不 到 告 別 時 的 心 情 倒 是 相 當 輕 鬆 的 。

　 　 朋 友 ， 珍 重 啊 。

◆ 馮 浪 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