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

　　社會福利署在七十年代起推行的綜合社會保障援助計劃（簡稱綜援、前稱公共援助計劃，或稱公援），是社會保障的一部分，目的是「向有需要的個人及家庭提供經濟援助，使他們的入息達到一定水平，以應付生活上的基本需要」。綜援是社會的安全網，是重要社會福利服務。由於本地沒有設立退休保障制度，綜援對長者來說，極為重要。

緊縮資源減少福利

　　一九九七年回歸前，香港的經濟發展蓬勃，申請綜援的人數已不斷增加，申請人主要包括失業者、單親家庭、長者、長期病患者／病人、低收入者等，故綜援開支不斷上升。九七年年終爆發亞洲金融風暴後，香港經濟發展一落千丈，百業蕭條，失業者眾，需要申請綜援失業人士的增幅較明顯。申請綜援人數增加，直接導致綜援開支大升。政府預計未來數年這種增加趨勢還會持續下去。社會福利署在政府的財政壓力下，為了減低這方面的開支，在一九九八年十二月發表了一份《投入社會、自力更生：綜合社會保障援助計劃檢討報告書》。社會福利署在書中所提出的主調不是如何善用署內的人力物力資源，採取更嚴密的方法來查核申請人的資料，防止濫用，而是以行政手段「收緊」和「改動申請資格」雙管齊下的方式，以此來減少受惠人數。社會福利署力倡全面削減綜援及其附帶津貼。當報告書發表後，在社會上引起不少爭議，輿論取向相當分歧，也可說輿論被社會福利署的「綜援養懶人」論調分化了。

無尊嚴損福利

　　社會福利署為了減低社會對削減綜援的不安和不滿，在一九九九年六月的立法會福利事務會議上向議員承諾不會影響到長者的社會福祉。然而社會福利署的承諾根本不可能兌現。主要的原因是社會福利署的行政措施是針對全體綜援對象的，長者的社會福祉無可避免地受到影響。其中與長者有密切關係的，影響深遠的莫過於取消以個人名義，改以家庭為單位申請的措施。在尚未推行新政策時，有經濟需要的年老父母本來是可以透過單獨領取綜援的模式過活的。這種日子可以維持長者的獨立和自尊，避免成為子女的負擔。這是一舉數得的措施。如今政策卻已改轅易轍。

　　近年很多研究報告均指出，香港很多年老父母是與子女同住的，房屋署亦大力鼓勵子女與父母同住。以往貧窮的父母與子女同住，仍可以子女無力供養為理由，利用個人名義申請綜援，長者只要符合申請資格便可，綜援金是直接存入長者的戶口中。社會福利署目前的行政改動措施之一是與子女同住的年老父母再不能以個人名義申請，須聯合子女以家庭名義共同申請。這裏帶來不少問題。第一，倘若子女不願意申請，年邁父母便會失去申請機會。這項新要求對老年父母不公平，也為他們帶來不少怨言，也種下了虐老危機。第二，新措施規定年邁父母須與子女分開居住，才可恢復獨立申請資格。社會福利署這種做法，與政府長期以來鼓吹子女與父母同住的社會政策根本背道而馳。第三，倘若成功申請，而綜援金又存到子女的戶口中（當然，也可以存到長者的戶口中），長者應得的一部分變成受制於別人（雖說是親如子女）。長者會怎樣想？有甚麼人替他們設想過？

扼殺子女敬孝心

　　為了配合以家庭為申請單位，社會福利署不再以個人資產和收入為審查目標，改以整體家庭的資產和總收入為主。這種做法對一些毫無積蓄的年老父母並不公平，也為他們帶來一個難題 — — 因為他們未必知道子女的收入實況，也未必能夠說服子女共同申請。這種做法對平日所得僅可餬口、無固定工作，或收入不穩定子女的家庭也不公平。社會低下階層很多子女根本沒有經濟能力供養父母，本身也沒有資格申請綜援，甚或為了烙印的原故不願意申請，卻願與父母同住，為父母提供生活照顧。在社會福利署未推行新措施前，讓年老父母與子女同住但讓父母以個人名義申請綜援的安排，既符合政府的安老政策、社會福利署的社區照顧政策，也符合中國人的養老美德，算得上是一項德政。事實上，這些家庭所要求者，也只是政府的一點經濟支持而已。奈何社會福利署的新行政措施，連貧窮子女的一點養老心願和年老父母與子女共享天倫的福份也奪去。

　　社會福利署在未推行新措施前，與子女同住的年老父母若要申請綜援，子女只需向社會福利署申報無力供養父母便成。目前新政策以家庭為申請單位，低收入家庭中之子女若因父母的原故而以家庭名義申請綜援，需要請求僱主填報自己的入息。在社會福利署的新行政措施中，這點算是最令人感到反感，也完全違背了個人私隱的原則。在香港，申領綜援是帶有強烈烙印效果的，要低收入或收入不穩定家庭子女向僱主洩露申請綜援的事情，撇開困難不談，對個人的私隱根本毫無保障，也沒有此需要。唯一可以解釋的，這是一種減少申請個案的有效策略。再者，僱主倘若不願意合作，或諸多阻攔，或附有其他要求，均會直接影響到申請子女和其父母的福利，對申請人構成潛在不利因素（按規定，申請人若遇到僱主不合作的情況，或因工作沒有固定僱主，可以宣誓代替）。事實上，社會福利署這種做法徹底摧毀了子女作為申請人的個人尊嚴。試問有多少個處於這種境況的子女會因父母申請綜援的關係而出賣自己的尊嚴？有多少個年老父母會因此而被子女拒絕申請或其他不可預知的阻礙因素，最終失去領取綜援的機會？

口惠不實的承諾

　　社會福利署可能會辯稱在規定的工作程序中，總有一些額外的考慮因素。如果長者因為種種非關本身的因素有損其福利權益，社會福利署可運用酌情權以個案形式加以考慮。然而從推行至今，究竟有多少個個案獲此優待？相對社會上這麼多類似個案所引發的不滿，獲特殊考慮的個案佔多少個百分比？社會福利署向立法會議員承諾不會削減長者福利的說法，只是騙人的伎倆而已。

　　董建華的「老有所養、老有所屬、老有所為」是否只是好聽的口號？
　　

◆ 李翊駿博士　香港中文大學社會工作學系副教授

第二七一期		二零零零年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