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 前 理 髮 ， 習 慣 了 光 顧 設 在 樓 上 的 上 海 理 髮 店 。 年 前 有 一 日 理 髮 ， 上 海 師 傅 告 訴 我 ， 下 次 再 不 能 替 我 理 髮 了 ， 原 因 是 生 意 不 好 ， 老 闆 決 定 退 休 ， 他 們 也 只 好 跟 著 退 休 ， 言 下 不 勝 唏 噓 。

　 　 面 對 此 情 景 令 人 很 有 感 慨 ， 在 新 一 代 髮 型 師 興 起 的 日 子 ， 無 論 是 店 容 ， 剪 髮 與 洗 頭 方 法 ， 全 都 起 了 大 改 變 ， 新 一 代 的 理 髮 師 ， 要 男 子 們 仰 在 靠 背 椅 上 洗 頭 ， 也 不 再 為 顧 客 剃 鬚 。 他 們 年 輕 英 挺 ， 衣 著 與 髮 式 新 潮 ， 會 想 著 顧 客 的 臉 型 與 髮 質 ， 建 議 你 造 個 怎 樣 的 髮 式 最 好 看 ， 也 跟 得 上 潮 流 。 有 一 回 竟 提 議 我 剪 個 「 崩 」 裝 。

　 　 上 海 店 子 就 不 同 ， 老 是 那 些 又 大 又 笨 拙 的 理 髮 椅 ， 都 是 年 紀 老 大 的 師 傅 ， 剪 出 來 的 都 是 五 六 十 年 代 的 髮 式 ； 剪 好 頭 髮 ， 用 乾 毛 巾 替 你 撲 掉 髮 屑 ， 便 剃 面 剃 鬚 ， 洗 頭 之 後 是 吹 髮 ， 更 以 有 力 的 手 指 替 你 捏 幾 下 肩 頭 ， 或 是 以 電 動 按 摩 器 按 摩 顧 客 的 手 腳 ， 然 後 奉 上 雪 白 的 濕 毛 巾 ， 務 必 叫 人 乾 乾 淨 淨 ， 舒 舒 服 服 出 門 。 然 而 這 一 切 多 麼 落 伍 ， 新 一 代 的 人 ， 寧 可 多 花 一 兩 倍 的 錢 ， 走 進 髹 上 紫 色 的 嘉 蓮 娜 或 是 黃 色 的 向 日 葵 ， 讓 年 輕 的 髮 型 師 將 他 們 擺 弄 ， 卻 沒 有 剃 鬚 服 務 ， 認 為 為 顧 客 剃 鬚 有 辱 職 業 尊 嚴 ， 這 就 是 為 甚 麼 如 今 滿 街 長 鬍 子 的 年 輕 人 ， 父 執 輩 則 是 下 巴 與 臉 頰 刮 得 光 光 ， 因 為 後 者 仍 然 光 顧 上 海 理 髮 店 ， 坐 上 椅 子 ， 披 上 白 罩 布 ， 接 過 一 根 煙 ， 便 可 以 閒 聊 幾 十 年 省 港 澳 的 滄 海 桑 田 。 一 次 ， 看 見 上 海 老 店 所 在 地 已 經 換 上 了 個 新 潮 門 面 ， 彩 色 櫥 窗 中 的 價 目 表 ， 頭 一 椿 開 列 的 是 「 新 潮 髮 型 」 的 價 目 ， 旁 邊 還 貼 上 外 國 明 星 的 髮 式 彩 照 ， 心 想 必 是 被 一 群 新 潮 男 女 理 髮 師 頂 讓 了 去 ， 於 是 懷 著 好 奇 心 ， 走 上 那 道 被 髹 成 七 彩 的 樓 梯 。 及 至 把 門 推 開 ， 啊 哈 ， 竟 然 還 是 那 幾 個 老 傢 伙 ！

◆ 張 君 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