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組 亞軍
* 茹 嫣 | 2016年04月
等我吧！
那年，我十歲，父母領著四兒四女乘上貨車，由跑馬地直驅新界，元朗，唐人新村 — 偏僻的小村落。沿途上，除了才週歲的四弟，其餘弟妹，你擠我逗，嘻哈絶倒，樂不思蜀。我是老大。如坐針氈的父母親，憂戚的表情：「落難」兩個大字明顯寫在他們臉上。
芹園佔地估算數萬呎，銹跡斑斑的鐵欄柵納進我們一家十口。園主只偶爾回來視察，她的紅頂白石屋旁，許是原作儲雜物之用，面積百餘呎，沒有間隔，我們就這樣安頓下來。一張父母雙人床外，一張加濶雙人碌架床，兄弟姊妹分別睡上下格，一百八十度的環境改變，小不點都覺得新奇有趣，上下走動，爭先恐後，你上我落，喧嘩得震天賈響。
園內左角落有一鐵皮屋，園主的同鄉尹叔尹嬏住在這裡也守住這個園，他們和善，憨厚，與我們相處融洽。
初到芹園，歷目所及，芳草萋萋，甚是荒涼。進駐第一天的傍晚，一條好長、胖胖、壯壯的物體延著窗框蠕動，大顆兒驚嚇得摟作一團。後來尹叔告訴我們那是幾近絶跡「過樹龍」毒蛇，還說草叢裡不乏金腳帶蛇，銀腳帶蛇等都極毒。他娓娓道來說蛇膽很有藥用價值，止咳除痰，又說有些奸商用假蛇膽出售，謀取暴利云。事不疑遲，他馬上替我們屋的週邊撒播硫磺粉末，說那是蛇的剋星，這就是我們住進荒郊後上的生活常識第一課。
一天，尹叔夫婦神色凝重地對媽媽說:「我的兒子從內地游水偷渡來港，今天到港，其中協辦人通知我們必須準時到近邊界一處，屆時，錢、人兩訖云。」
他們才踏出園門，一眾弟妹尾隨大弟一窩蜂地衝到尹叔負責看管的果園，樹上荔枝紅，果熟纍纍，男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架式，攀到樹上，各自盤據一方。果子源源採摘掉下，年幼弟妹則站在樹下，坐享其成，唏！倒也充份表現手足情深，感受他們的歡樂樂何如！終於，我還是受不住誘惑，一二三搖曳於樹幹間，飽嘗樹上熟的美味！甜熟果子的命運，終於被一網打盡，絕無漏網之魚矣！當媽媽發現我們如野孩子的所為，她傷心地哭了，我們自動自覺拉長耳朵，求媽媽原諒，保證以後不會再犯。
好夢正酣，急促的拍門聲，尹嬏聲淚俱下︰「我們帶志仔回來了，血染大海的霎那，好兇惡的鯊魚，志仔失去了一條腿。我們仔細思量不能送他入本地醫院，否則只有被遣返的命運！」大學醫科肆業的父親，二話不說，提起家中最珍貴的藥箱連趕帶跑往鐵皮屋去，感恩僥倖沒受細菌感染。志哥哥現在是赫赫有名的果商。
那天，園內人來人往，原來右方近萬呎荒地即將大興土木，租予人家興建小規模企業化養雞場。像樣的養雞農場開業了。連珠密集的爆竹聲慶祝開張大吉，廣邀左鄰右里共慶：以「盆菜」形式宴客。怎麼，洗面盆呀！洗腳盆呀！全都移到桌上盛菜餚呢？ 尹嬏看穿我的疑惑：「這是鄉村其中的傳統習俗，您放心好了，所有盛菜的盆子都是專一用途。」自少家教特別注重衛生和禮儀。誰誇界取餸或忘記公筷，小雙夾棍（筷子），長輩出招，永不虛發，好痛呀！村民全都豪情萬千，各人舔過的公筷共享一窩交差口涎！他們倒也吃得滋滋味味，無不健康長壽。從此而後，雞嗚，犬吠聲，此起彼落，沉睡的園子因而甦醒熱閙起來。
外祖母生辰，母親向雞場老闆林伯賖了兩只自養走地雞。我是老大，送禮的任務，責無旁貸。從家出發到香港跑馬地來回準少不了半天折騰。那一次，外祖母意外地沒有如常時段回家午膳。母親千囑萬叮別掉了外祖母定必回禮的利是錢，我知道那雞隻是賖回來的，我左等右等耗了整個下午，想到母親如果得不到利是錢償還賖款的難堪處，一時感觸，不禁潸然淚下！林伯是位善心人，有些生下來的軟殼蛋，時有贈送，不至於往往一毛錢豆腐花，加些鹽，添點油便打發一家人的午晚膳！
又一天，尚餘的空地租予蜜棗加工場，從此，加工工人，進進出出，絡繹不絕。這個時侯，父親病倒在家，家庭經濟本就拮据，此時，更是雪上加霜。自此，放學後及所有一概假期，我成了最勤快的非法童工。所謂蜜棗加工，是將原粒蜜棗煮熔，皮肉分家，加工者乃用棗皮包裹另煮備之便宜糖漿做棗心，外表看不穿並非原粒完整蜜棗而謀取更高利潤，很慚愧我竟是奸商的幫兇。沒多久，被揭發了而結業大吉。 幸好由始至終沒有被母親發覺女兒迫不得已賺取了不公義的錢讓她難過！
緊接著興起塑膠輕工業，穿膠花、釘珠片、填方塊格顏色等手工業適時蓬勃起來。 那時侯，我剛上中學，東家西家跑來回取，交貨，負荷重量與我體重成反比，好重呀！
日間的困倦，豈有不倒頭熟睡。那天肚子餓得輾轉反側，久未入眠。父母親在喁喁細語:「讓大妞到工廠當長工吧！我們真的賖無可賖了。她年紀還小，我又何嘗願意呢？」母親輕聲哽咽著。
「我們再想辦法多堅持一些時間吧！最基本也得完成中學階段呀！」父母愛子女之心，此刻之無奈大概無聲勝有聲。
《腦海温馨片段不停：父親工作時只能週末回家團聚，那是我們最期待的一天，我們一定到村口巴士站接爸爸風雨不阻。有一次，巴巴地守著一輛又一輛的巴士駛過，怎麼吐出來的都是別人呢？ 心裡忐忑得慌，說時遲，那時快，弟妹們已嘩啦嘩擁圍著一臉慈祥的老爸 （自從環境改變後，玉樹臨風的光環早被八口嗷嗷待哺的「化骨龍」磨蝕殆盡矣！） 帶回家的指定期盼一定不缺一本（兒童樂園及後還有少年週刊），兄弟姐妹們輪替閱讀直至書頁被翻揭得疲態盡露 — 我們可憐的精神食糧！然，那是延續我喜歡文字的老師唷！香港老餅舖獨家製售一種形象酷似龜的包子，用香噴噴奶粉造成拳頭般大小，每人一個，靦腆膽子小的厶妹的一個最耐吃，四弟總是虎視躭躭他厶姐的一份，直到分贈多半口為止，哈哈哈！》（後來，四弟已榮升為哥哥，厶弟較我少十二歲）
四弟最好動，喜歡於矮樹叢兩邊跳來跳往，好生險象，力勸不果，終於，難逃一劫，樹枝插進眼睛差一吋，母親急忙用火酒擦擦手，徒手把刺拔掉。採一撮「萬年青」搗碎成汁液和同其纖維敷貼多次而愈。又一次，被他洞破的蜂巢，群蜂群起追逐，刺個遍體紅腫，痛苦之極不難想像！尹嬏可經驗豐富，她把片糖弄碎成漿狀和水洗滌，頑皮得受點皮肉之痛是為代價。還有最嚇人的一次，吃了野果中了劇毒，嘔吐不止，幾乎雙目反白，結果醫院招呼了他三天，特別可愛、聰明、活潑的四弟。
高考成績放榜了，父母份外開心:校長告訴他們我的成績可以報讀香港大學選修任何一科都能。父母欣喜之餘卻藏不住滿懷困惱！而我當然了解家庭經濟所不容！雖然自少渴望上大學，自從環境變了奏，已是奢侈的夢想！窗外不眠的月亮倍伴整宵不眠的我！閉上嘆喟的雙眸，不再自憐訴沉重！
翌晨，裝著愉悅的樣子，隨身攜備有効的成績證明，孤身尋我路。往城中碰碰運氣吧！
行行重行行至中環太子行大廈大堂，巧遇同學的姐姐，當她知道我急需找工作，感謝她熱心推薦，一垮國大機構，我幸運地被取錄了。
母親為女兒上班衣裳密密縫，一臉的慈愛，輕撫我的臉頰，關愛中掩藏著憐憫。不欲母親負擔丁點自責情緒，遂故意開玩笑逗她。
「哎唷！不得了，縫紉巧手竟然漏掉一二三四五六針呀！」。
「是嗎？是嗎？」我挪開捂住那六針時，她笑了，梨窩乍現 — 其實有點不開心沒把梨窩傳給我，徒嘆只留給我她祈望傳給我「梨窩淺笑」的名字。倒也驕傲有位好文采的母親。
心裡掛念著與我同年同月同日生，只差一分鐘之微，她就是表姐了。她與我同屆畢業，名校高材生，享盡與生俱來的榮華富貴，可喜者她沒沾半點浮誇與庸俗，云云眾表兄弟姐妹中，我們兩少無猜最是投緣。半年來因為應付高考及一概家務事，半載相思，表姐︰我來也。
通過村口茶寮眾人竭腳的小賣部，那是唯一的電話與外界通訊的工具。這一通聯系，意想不到竟是我人生一大轉戾點。
「叮噹！叮噹！」笑姐，玉姐彷彿知道按門鈴的是我︰「表小姐，夫人與小姐一直在盼望妳的到訪哩！」大良梳起不嫁俗稱「馬姐」的她們同步以親切、燦爛的笑容迎接我。
表姐連跳帶跑迎我一個西式擁抱，而後我趨前恭恭敬敬向一向嚴肅的外祖母躬腰行個禮，問侯好！噢！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她一改常態，示意讓我坐到她身旁:
「報章上廣示您高考驕人的成績，您表姐感動得喜極而泣喔！」
我們表姐妹相視而笑，相互拉著手不曾放開過。
如雷貫耳的噩耗是表姐月來的際遇，可惡的疏忽讓我對她的近況一無所知，此刻，傷心，難過，悔疚得久久不能自已！
香港第一殺手 — 肺癌戀愛上她！手術後，繼而化療，還有不想聽的什麼什療，在在必須特別護理及休養。
表姐才週歲，父母離異，早已各再嫁娶並都移居外國。她自少便與祖母相依為命，可幸，祖母對她疼愛有加。當知道表姐堅持來年必須重考，她老人家竟然紆尊降貴懇請我母親同意讓我留宿她家，說一方面替表姐補課也好，在家治療期間有個伴兒。富人一夕宴，窮人一年粮，一筆可觀的安家酬勞，相對富人而言，只屬九牛一毛而，對我們家乃一莫大的經濟解困。
我住進了外祖母的豪宅。沒多天，外祖母決定我們一起搬往半山的別墅 — 遷往芹園前，我們一家是這兒的常客，一晃十年的過去，門庭依舊，人脈全非！
這別墅是外祖父修讀建築的精心傑作。他成為城中百貨業鉅子後，不忘發揮他設計的天份而完成了他的夢想 — 他愛荷花的幽香，獨秀。別墅進處小徑旁的荷花池，有他最疼惜女兒（我母親）抄錄的墨寶︰
水上荷葉手拉手，
水下玉藕根連根，
花中蓮子心連心。」
節錄《荷花賦》— 藾園翁
大廳中央兩個大圓柱︰磨沙玻璃浮雕乃桑德羅．波提切利（Sandro Botticeilli）不朽之名作 — ＜春＞ 與 ＜維納斯的誕生＞。輕觸不著痕跡的按鈕洞開，分別是藏在其中的升降機，上一層再上一層另一圓柱內是環旋形樓梯級。藏書閣；音響室；跳舞廳；麻雀耍樂間，桌球室…… 等都有隔聲設備，全設在二樓。三樓是卧室：其中十四間套房各有特色以備七兒七女喜慶日，大眾一起回老家各有自己的空間。落地玻璃往下望是恒温泳池。更上一層是天台，香港美景盡覽在懷。
小時侯，表弟妹們在追逐嬉戲時，我和表姐準在藏書閣，陪伴和給我們解讀也準是外祖父。父親是他唯一揀選的東床快婿，由小小職份的會計員遞升至外祖父的左右手，往外國進貨及年晚一眾級別不同的員工利是紅封，也只有與被受信任的女婿一起工作至深宵。一向注重健康，善良的外祖父於不足五十齡猝逝的流言，是耶，非耶，俱往矣！隨著外祖父的身故，權限旁落，職權被架空。我為正直，不奸不謀的父親而驕傲！也為古詩人「陶淵明」不為五斗米折腰而鼓掌。我們遂遷徙到純樸的村間。
外祖母是外祖父的唯一妻子，然，她迷信八字：深信她的長女與她相沖，對她不利，是剋星。身為長女黙黙承受不能自主命運的安排，她從來不曾為自己母親的偏心及背著丈夫是另一副面孔對待的待遇而搬弄是和非。外祖父聲張他第一個女兒出嫁，顯赫之最，傳為佳話。額外要女兒揀選自己喜歡的禮物，（斯時父親月薪為八十大元。）母親揀選購近四百元的書藉作為自選的嫁妝。複雜的遺產糾紛，均指母親出嫁已消耗了她的一份。母親也就黯然因為她父親的猝逝，從此不問世事，躲到芹園去。其間，外祖母側聞母親生活艱困，曾贈送足可購買村屋的金錢，然而，購買房子雖成泡影，但換回父親的性命，這及時雨用作父親病重的醫療及一家十一口的生活費，因此而逃過不致成為孤兒寡婦的命運。直至外祖母辭世，她不知道她女兒仍然沒有屬於自己的房子。
母親睿智，美，婉約，心懷豁達，從來沒抱怨。她告訴我她的心事：她父親生育眾多，立願不能步後塵，我撒驕倒在她懷裏：媽，我們都愛您！
收拾緬懷的情緒，與表姐部署明年高考的時間表。她本來就是名校的高材生，我們互勵，互勉，互切磋，一舉奪魁，充滿信心。
一天，特護預先安排妥當一切，要請假一天。
表姐興緻高揚，祖母批淮隨我往探訪她姑母（我母親）。我每次回家，都是滿載而歸，在外祖母家嘗盡珍饈百味，暗裏總覺神傷，想及父母，弟妹們未能同享而難過。外祖母吩咐玉姐隨隊侍侯表姐。一往我回家的時侯，應到那裏買什麼手信，司機裘叔已是識途老馬。今次有別的是表姐包辦所有支出，說是送給表弟妹的一點心意云。
縱是斗室，窩居，自食其力，從不自卑。大咧咧地一一向表姐介紹：這個加濶的碌架床，上格是我們四姐妹夜間竊竊私語的樂窩。四個弟弟佔下格。
「大哥近來常睡地板，哈！寬濶多了。」厶弟插話說。
表姐不經意地抺走眼角的一滴淚！我指著窗外掛滿樹上如盞盞閃亮燈泡的熟木瓜︰「表姐，看見了嗎？別小看牠們個子小，可真甜哩！」她笑了，表姐真美！弟妹們急不及待簇湧她到菜圃，果園 — 野去了。
她忘形地細數自己親自採摘的毛瓜、豆角、紅噹噹的蕃茄…… 等等。
「這顆『番鬼荔枝』留給祖母，那是她的最愛」，不枉祖母疼她之最。
「唏！您們看，這顆龍眼是雙生兒哩！」
「咯落，咯落！」她親自接下母雞剛生下的蛋，她的快樂，感染我們每一個人。
大家滿懷在望表姐逐漸康復的時侯，肺科權威的七姨丈宣告表姐的癌細胞在迅速擴散至淋巴線。如雷轟頂的突而其來，馬上翻書尋探所以焉！躲到隔音房間，椎心之痛，放聲嚎淘大哭！
白髮人送黑髮人之痛痛何如！最後外祖母被眾亞姨說服跟隨她們往「温哥華」散心。
誰能知道我的不捨與傷痛有多深？！一反常態，不言不語，每天坐在屋背山崗上直至日落而歸。 仍握表姐道別的餘温，細意叮嚀:「您一定要振作呀！」
整理搬回家的行裝，表姐最後送給我的衣裙口袋裡：
「親愛的表妹：我孤獨無助的時侯，寂寞，冰冷的堡壘內，感謝有您的陪伴溫暖了我。多少說話，盡在不言中。 又請您笑納已得祖母同意送您的一份心意：表弟妺都是讀書的角兒，這是她早備予我的留學費用，現轉予您們必學有所成，同時希望姑母能有自己的房子是盼。最後，讓我輕鬆留下我十九年生命的笑忘言，說珍重！
年長您一分鐘的表姐遺字
一九六一年十一月十一日」
夜已沉，凝視天邊一隅那顆星閃閃，表姐，是您嗎？決定透過文字記錄下自您離去後的日子，這也許是我人生最後一次提筆吧！
母親實現了您的心願，以十分相宜的價錢購買村盡頭荒廢的一幅地，檢拾富豪別墅丟棄尚能用的建築材料，美端端的小平房，母親說房子雖然平庸，卻自我滿意地命名：「也是園。」步行到村口，少說也得五十分鐘，於是，半殘未廢的四輛腳踏車是為家中代步最裝煌的架勢。二十年後，我們九兄弟姐妹合份把「也是園」改建為兩層式的藍項白色甚為堅固的房子，命名「可以居」，取您我別名各一命名，想您一定同意也喜歡，對嗎？
您的慷慨贈予，造就了十二頂，學、碩、博士帽子，學海中，再再取得奬學金的大弟，現在是教授「拉丁文」的學者。二弟跑得遠也走得快：他自願為無國界義務醫生，生活在物質太貧乏的國家，意外地犠牲了。三弟營商，願意照顧父母並與他們一起生活。少時取頑皮的四弟，大學畢業後留居澳洲。厶弟是電腦界翹楚，現居加拿大。二妹是大學法律系輔導老師，深得母親遺傳的三妹 — 睿智、貌美，是金融界才子背後的得力妻子。厶妺賢淑，孕育優秀的下一代又下一代，不愧為模範老師。但願她的肝硬化早沾物藥，化險為夷，早日康復。而我嘛！同事都羡慕我兩兒孝義，媳婦溫順體貼。男孫較他父親更軒昂，學校籃球代表，已達水準的「中提琴」、「息士風」演奏表演，現代科技發達，活動經由whatsapp迅速傳達，沒有忘記他九歲時窩心的說話：「嫲嫲，您要保重呀！否則我回港還有什麼意思？ No feel！」一句貼心的表白勝於千言萬語。只因為那時侯是我處於人生之最低谷，一方面面對剛做完六小時癌症手術之虛弱，另一方面被受隱藏的反叛：
誓言旦旦，
以為緊握著幸福的鑰匙，
走著走著
他迷路了
分岔口上的小徑
繁花錦簇
讓另一番風景觸慟了
離開原來的軌道
失聲於相惜，相知，相扶持
眉宇揮舞百刃穿心之痛
痛何如
沉澱傷痛是迷惘魂離的歲月
感恩
上主的不離不棄
賜我寬恕的智慧
一飲而盡已成的過去
立碑！
六歲的孫女是個小美人：靜如處子，動如脫兔。天賦藝術細胞。才三歲，自發彈奏鋼琴練習曲，當彈差一粒音符，不停地自我鼓勵：「再嚟過」，「再嚟過！」坐在她旁，莞爾不禁。四歲時，朗誦普通話比賽獲季軍，指著較她手中大的冠軍盃說想要那一只，多麼可愛的童真唷！有一次，心跳得厲害，她馬上放下手中把玩的「巴比娃娃」，是那樣地温柔、體貼地讓我坐下，迷惘的小心靈，不知所措，讓我窩心的她！善良，可愛的小孫女。
表姐，我們所有的好，都是您的善良和驕傲，謝謝您！
什麼時侯被小偷挪走了一角
都說
福氣不能盡佔
留給別人一點
也是福
我此人生
乎復何求？
足矣！
祖母和父親均於高齡安祥辭世。
母親於八十三之齡悄然退出這個人生舞台。弟妹們分別由國外回港奔喪。告訴您一温馨的小插曲，是那麼匪夷所思，姑妄言之，姑妄聽之，然，那是我親經的心靈感應！
蓋棺後，一眾已退出靈堂，二妹告曰一眾花海掉落九片母親最鐘愛的瑰玖花瓣，飄然散落靈柩旁，觸慟細意檢拾：「親愛的媽媽，別矣！我們九兄弟姐妹收到了！」（我制成九框標本，長糼以葉子大小為序，依次於花瓣旁留下對母親的一句貼心話，從此端正掛在我房子的大廳中央。）
下葬時，秋風頻送，黃葉遍地遊移，周邊風聲颯颯。此刻，心肌抽搐，哽咽之痛痛難當！忽然，驟見好大一片黃葉送至我跟前，如被釘固，絲毫不動。許是心神互通，彷彿是母親殷殷的叮嚀：「這是我長眠的安樂窩，將來天堂再見！回去吧！媽媽愛您們！」
您、我天地各處一方，驚覺歲月已悄然奔越半個世紀。孩子已各自成家立業，接著我也退下工作線，閒下來，倒也無事忙得緊，晨運、衞生麻將耍樂，聽心儀之文學講座，科技進步，上網資訊，不出門能知天下事。還分配一週兩天參予長者機場大使義工行列，增廣見聞，助人助己。在家裡總有忙不完地翻櫃倒屜。積聚過期的文件，要留字細細叮嚀一二。跟後輩不認識的相片都得一一處理。衣裳、雜物真不少，尚可用的在在須時安排處置。最有趣的是不捨的書籍，總是彈弓手，欲捨難分喔！剛取得我人生最後的編碼（XXX32）— 遺體捐予香港大學解剖學系。此刻不禁輕哼一曲「送別」 — 李叔同
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
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斛蜀酒盡餘歡，
今宵別夢寒！
香港回歸祖國，實施一國兩制，管治的特首已換到第三屆，一己的展望，千言萬語，盡在寥寥數語中，您，我心有靈犀，您定能讀懂︰
架構叠叠擾攘訴奈何
無力月旦說什麼
然
胸懷愛國愛港愛家的光芒
默默調一硯正義與睿智
畜滿和而不流的動力
終有一天
為熱烈的鼓掌而禮贊
說我是中國人而驕傲
鋪一張白紙填寫黑的字
留下我的祝愿與祝福
在
二零一三年
秒
親愛親愛的表姐︰
一幕一幕的燦爛與滄桑
一笑風雲過
隔著冰冷的雲石
想念墓裡青春的您
仰望晚霞的眼睛
如燎空的星宿
如今
鬢如霜 眼矇矓
人生軌跡一般同
我們重逢的日子
一天比一天近
等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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