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又多了兩個孫兒*徐天俠 | 2010年02月「老小老小,越老壞小」,千真萬確。「小孩從娘胎裡出來,呱呱落地,就極力睜開兩隻朦查查的眼睛,注視看外面的世界,尋找新奇的事物。而我,已活到這把年紀,仍睜著兩隻朦查查的老花眼費剎苦心地尋找自己沒見識過的新鮮事物。去杜拜旅遊就是這種心態。 我和丈夫三年前開始計劃,除了這樣那樣的事不便離開香港外,主要是航程飛行的時間太長,擔心身體吃不消,故一直未成行。 去歐洲旅遊,轉眼己過了拾個春秋。當時坐旅遊大巴周遊列國時嘔吐得死去活來,五臟六腑都快翻騰出來了。自那以後,分外小心,倒是沒再發生類似的事。 近幾年,覺著身體比以前好多了,坐一、二個小時長途巴士也不暈車,去澳門坐噴射船也沒事,便決定去杜拜一遊。見識一下全球最高的建築物、最大的商場、最貴的酒店、人工島、水上世界、冰雪世界…… 當然,還有一條特別的理由:我和丈夫的金婚紀念。雖然要到2010年1月才滿結婚五十周年,可現在已2009年12月初,到杜拜時,已12月底,只差十幾天,就算是提前慶祝吧!反正只是我和丈夫兩個人的事。 ( 二 ) 12月25日晚,我和丈夫隨康泰組辦的旅行團登上了去杜拜的航班。9個小時的航程,沒暈沒吐,遇到強烈氣流飛機顛簸都沒影響我的胃口。飛機餐中的朱古力雪糕條,我吃完了自己的一份,連同丈夫的那份我也吃完了,內心很自傲。 因有4個鐘的時差,抵到杜拜仍是當日的夜晚,只睡了3個鐘又「MORNING CALL」了。 今天應是第二天―12月26日。在酒店吃完早餐將坐旅遊大巴去沙查市觀光。大家可能發現我倆是全團最老的長者,都客氣地讓我們先上車。我怕暈車便坐在前面第二排。第一排通常都是領隊和導遊坐。以後,不管坐什麼車,團友們都把第二排座留給我倆,真是善良的有心人。 有一對60歲左右的夫婦,隨同三個已經工作的成年兒子一起來旅遊。我問其中一位帶同女友來的年輕人:「你們各自都有工作,怎麼能聚集在一起旅遊?」 他笑笑說:「只要有心就可以。你看,我在加拿大工作,哥哥在美國,弟弟和父母在香港。原想與女友過兩人世界,父親來電話說希望全家聚聚,幾個電話相互一溝通,就這樣辦要成行了。」 聽了他的話,心裡稍稍有點失落感。我們和孩子都在香港,左計劃,右安排,總找不到合適的共同時間,不是他們有事,就是我們脫不開身,接著孫女、孫兒相繼出世,他們更走不開了,等孫兒們長大一點後再說吧! 吃完午飯繼續觀光行程,今天倒數第二項是自費項目:乘坐新型豪華空調越野四驅車在沙漠裡奔馳,每人85美元。盡管領隊吉爾伯特(GILBERT) 說:「如果對那晚飛機氣流的顛簸,身體沒有很大的反應,坐沙漠四驅車應不會有問題。」我和丈夫還是決定不參加。反正是自費項目,沒有什麼損失,老命最緊要。 旅遊巴停靠在一家糕餅店門口,領隊下車從店裡提著一個像蛋糕的盒子上車了。我想可能是給司機吃的糕點吧。 在途經沙查河時,領隊簡略地介紹完沙查河的歷史、淵源、話風一轉:「今天有位團友生日,讓我們在美麗的沙查河畔,行進的旅遊車上,為這位團友慶祝生日!」 我站起來扭轉身往後張望,看看這位團友是誰? 「盧太太,您仲要找一位先生?」領隊幽默的話引起團友們的笑聲。 我並非忘記了丈夫的生日,而是孩子們在12月24日已提前給他們的父親舉辦了生日慶祝活動。所以,在我的思維裡丈夫已慶祝過生日了。我沒有說出我的真實思想,只是開心地說:「嗨!老年癡呆,把丈夫的生日都忘了。」 在團友們「HAPPY BIRTHDAY TO YOU」的歌聲中,領隊將生日蛋糕贈送給丈夫,我替他接過蛋糕。 領隊又打開一個三英吋的四方小盒,在黃色絲緞的襯底上,我看到一個刻著「生日快樂」的心形水晶,十分鮮艷奪目。丈夫接過贈品,向領隊致謝,又扭轉身,面對全車的團友們致謝! 行進中的旅遊車內洋溢著「生日快樂」的歌聲。面對這熱情景象,丈夫緊緊握住我的手,我和丈夫一樣,內心充滿溫馨感激之情。感謝康泰旅行社,感謝全體團友,讓我丈夫又過了一個難忘的美好生日。 在去往沙查市地道購物商場的途中,領隊登記乘坐沙漠越野四驅車的人數。 除了我們倆,全團人都參加了。可能因為心情特別好,由「老命最緊要」堅決不去,突然產生要參加的衝動。我試探地問丈夫:「怎麼樣?參不參加?」 「你決定吧!」聽丈夫的語氣似乎也動搖了。他大概和我一樣,心情靚靚,覺得自己又年輕了,也按奈不住好奇心。「你決定吧」的話實際上是告訴我,同意參加。最了解我的,真是非我丈夫莫屬。 我從包裡拿出170美元交給領隊。他收錢時又叮問了一句:「行嗎?」 「沒問題!」我和丈夫充滿信心地回答。 「我會把你們的座位安排得好一些。」領隊似乎仍有點不放心。 ( 三 ) 全體團友加領隊共30人,每車六個人,有三排座位。我們與一個家庭―兩夫婦帶同兩個男孩乘坐編號為2號的四驅車。 男士叫史蒂芬,太太叫馬莉亞;大男孩16歲,叫亨利;小兒子13歲,叫喬治。兩年前由美國返回香港,史蒂芬在上海有生意,看來,應該是上海人。馬莉亞中等個兒,不胖不瘦,雖算不上是美女,但碰面見過她,會讓人不自覺地要回過頭去再多看一眼,這大概就是女人的魅力,她擁有這種特質。 馬莉亞和小兒子先上車,坐在後排。原以為中間排位最好,我正要坐進去,大兒子亭利說:「您坐司機旁的位吧,會舒服些。」 我除了歲數大以外,他們可能已從領隊那兒知道我有暈車的毛病。聽了亨利的話,等他扶我丈夫先上車坐第二排,史蒂芬和他也在第二排坐定後,我便坐在司機旁的座位。 5輛新型豪華空調沙漠越野四驅車浩浩蕩蕩由市區駛往沙漠。 沙漠越野車到達沙漠地帶。這兒已經是人頭湧湧,熱鬧景象足以說明乘坐四驅車在沙漠奔馳的項目很受歡迎。 團友們都帶著帽子、太陽眼鏡、口罩可說全副武裝。大家下車,讓司機去將車胎的氣放出少少。在我腦子的知識庫裡,只有車胎氣足才能駛得穩、跑得快。有意思,在沙漠卻要反其道而行之。我問丈夫,他說:「因為沙很細滑,如果車胎氣很足,輪胎與沙的接觸面小,輪胎會打滑,甚至空轉,無法行進,另外,彈跳、顛簸,乘客會很不舒服。」 「啊!我知道了,車胎氣不足,與細滑的沙粒接觸面多了,就不會打空轉,顛簸也小了。我哋就喳喳舒服晒!」我總結似地說完這些話,對自己又增加了新知識很得意。 為了照相,我取下了口罩又將帽簷兒往上翻折。盡管「風沙撲面」的滋味不太美好,但已經付了錢,就得全過程地好好感受。 拾幾輪越野四驅車在綿延彎曲、似路非路的沙道上,繞著一個個起伏不均的沙丘奔馳。時大時小的風沙撲打著車窗玻璃。 我沒戴太陽眼鏡和口罩,直挺挺地坐著。伸長脖子緊緊地盯住前面那輛車。我看見那輛車在沙丘底部邊緣行駛,拐彎時,突然側成45度,不由得一驚。接著在彈跳中恢復了原狀,拐進了另一個沙丘。我想,「自己乘坐的車很快就要駛上這段……」還沒想完,我們的車已經側過來了。在車子彈起的一剎那,感覺我已失重,在空中飛騰起來,同時「哎呀」了一聲。大家關心地問候使我清醒過來。 喬治對他哥哥說:「給婆婆一塊口香糖吧!」 我接過亨利遞過來的口香糖,雖然驚魂未定,還是說:「沒事,很刺激,真的跟坐過山車一樣。」其實,坐過山車是什麼滋味?我根本不知道,因為我從未玩過。宣傳材料上是這麼寫的,我也就這麼說了。 我們乘坐的越野四驅車在沙漠奔駛已20多分鐘了。開始我還有心思一邊聽司機播放的中東音樂,一邊去體會四驅車奔騰時那異樣的感受。漸漸地,覺得有東西在胃裡蠕動,梗著胃,很不舒服。我輕輕抱怨自己:「花錢買難受……」 一路上車裡都是靜悄悄的,忽然間,史蒂芬打破沉默,問司機:「你開四驅車幾年了?」 司機:「一年多了。」 「你很有經驗,車開得很平穩。」不知丈夫是讚賞還是提醒司機。 果不其然,司機稍稍減慢了一點車速,頗自傲地說:「開四驅車只是兼職,我的正職是警察。」 馬莉亞高興地向司機說:「好呀,我們坐你開的車一定很安全。」 「當然,安全第一嘛!」司機以權威的口吻說。 四驅車減慢速度行駛了一段路,亨利拍拍我的肩說:「婆婆,您看,前面沙丘上好多人……」 我朝遠處望去,正好被前面一個沙丘擋住,什麼也看不見。車拐過沙丘後,看見遠處確實有很多人下了車在走動,我鬆了口氣,輕快地說:「總算熬到終點了!」 「只是中途休息,看日落。」司機笑笑說。不知是他聽得懂普通話,還是從我的語調上猜到我說的內容。 聽到司機說看日落,讓我想起國內療養勝地,大連的捧鎚島日落的情景。那是八十年代初,我和北京電影製片廠的攝製組,為電影「武林志」去捧鎚島拍外景。工作辛苦了一天,雖然很累,大家仍興緻盎然地站在海邊沙灘上,注視著夕陽西下的分分秒秒。當太陽完全看不見了的一剎那,大家不約而同地歡呼起來。同事們一定和我一樣,覺著太陽不是落下去了,而是融化在清澈蔚藍的大海中。那泛起金波的海浪好像還在我眼前閃耀;那被陽光照射過的海水,噴放出的香味,好似還在我鼻間飄飛…… 不知不覺已到達觀賞日落的沙丘。遊客叁叁倆倆盡興玩沙、拍照。 我和丈夫又回到停車的地方,那位帶同三個兒子一起來旅遊的先生看到我丈夫在給我照相,熱情地說:「我幫你們倆人照吧!」 剛拍完,我看到史蒂芬一家正好在旁邊,忙邀請他們一起來個合照留念。 那位先生仍熱情地說:「好,好,我幫你們照一張“全家福”!」 大家都高興地笑著說:「照全家福,照全家福!」 “全家福”照完了,我謝過那位熱情的先生,欣喜地對丈夫說:「我們又多了兩個孫兒!」 有人興奮地高喊:「太陽快落下去了,快看,日落……」 我們急忙又爬上那稍高的沙丘。嘩……!沙漠的日落另是一種景象。在風沙吹撫下,天地的界綫模糊了,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只看到太陽慢慢隱沒在黃裡透紅的沙漠裡,覺著自己正身處天地之間,令人心曠神怡。 ( 四 ) 我們乖坐的四驅車又在起伏不平的沙丘間奔騰。 糟了,胃裡又有東西在蠕動。我極力忍著,不讓那東西蹦出口外,就在我又覺著失重在空中飛騰的一剎那,我發出了難聽的嘔吐聲……。 亨利好像早有準備,從後面急速地遞過來一個膠袋。 我抓過膠袋,將胃裡折騰的東西不停地吐出來。大家都請差佬司機停車。 車開到不遠處一塊較平坦的洼地停下,史蒂芬急速下車,扶我出來。 我蹲在沙地上對著膠袋繼續嘔吐。歐洲之旅的慘狀又重演了。史蒂芬蹲在我身旁,輕輕拍著我的背。當我停止嘔吐後,他用手在我背脊間從上而下來回掃抹……。 胃裡終於沒有東西在蠕動了。胃裡空蕩蕩的反而舒服了。史蒂芬站起,拿過我手中的膠袋往一邊走去。 差佬司機也提著一個膠袋跟過去。我看到史蒂芬將盛有髒物的膠袋放在司機的膠袋裡,司機將它掛在車後的一個小鉤上,大概是特為掛這種膠袋而設。 丈夫遞給我一樽水。 馬莉亞輕柔地說:「嗽嗽口先!」 喬治送過來抹手紙;亨利又給我一塊口香糖…… 看著他們一個個那關切的神情,我的眼睛潤濕了……。 這次杜拜之遊,乘坐沙漠越野四驅車,雖然又經歷了一次五臟六腑的翻騰,死去活來的嘔吐,可我一點也不後悔,因為又多了兩個孫兒,還體驗到人間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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